三、镜头叙事

 在了解如何用镜头讲故事之前，还是要先回顾一下五个最基本的镜头语言。我们以镜头中的人物为例。远景一般表现比较广阔的场景，不出现主角或者主角在画面中占据很小的比例，用来表现大的场面，烘托气氛。全景表现主角全身以及所处的环境，注重交代主角与周围环境的关系。中景主要表现主角膝盖以上的部位，可以用来表现角色之间动作和语言的交流。近景一般表现主角腰部以上的部位，用来揭示主角的内心思想。特写则是主角肩部以上的部位，相对于近景来讲，特写可以更加突出主角的特征与情绪等方面的内容。

 我们将上述镜头语言分为两类：一类叫主镜头，英文是Master，包括远景和全景，当然大全景、中全景和小全景均含在内，都是较大景别的镜头。主镜头的作用是完成“关系”的交代，交代环境和任务，使演员进入角色。另一类叫副主镜头，英文是Coverage，都是景别比较小的镜头，包括中景、近景和特写。叙述故事、抒发情感和发表议论都是副主镜头的任务。  

 导演拿到分镜头脚本之后，首先要根据故事中的转折和变化，将一场景拆分成许多情节点，然后摄影师才开始拍摄。拍摄时应该先拍主镜头，再拍副主镜头。主镜头记作M，副主镜头记作C，若干个“M+C+C+C+…”，或者“…+C+C+C+M”，就形成一个情节点。如果主镜头和副主镜头分不清楚，那就是剪辑没有到位，最终作品也一定是不连贯不流畅的。一个情节点结束时，摄像机要转一下角度，再接一个主镜头，也就是“…+C+C+C+M”。摄像机转角度是为了避免出现跳接。同一个拍摄对象，转换角度要大于30°，小于30°会觉得没转，大于90°又会感觉不连贯，所以角度要控制在30°—90°之间。在相同的叙事空间里切换镜头景别，同样也要带上角度，不然也会有跳的感觉。我们将这些主镜头和副主镜头按照一定的逻辑、构思、创意和规律连贯在一起，形成一组连续的镜头，称为“镜头叙事”。

 先来分析一下电影《让子弹飞》中鸿门宴前面的一段戏，如图7-3。这段戏时长总共是1分10秒，一共有三段情节，使用了27个镜头。第一个镜头是从下向上摇的长镜头，交代黄四郎家碉楼的概貌和周遭环境，为了后面鸿门宴戏码上演作铺垫。这个长镜头时长足足有10秒，是这段戏里时长最长的主镜头，它引领的不仅是接下来情节点的十个副主镜头，还是鸿门宴整场戏的主镜头，起着分清段落和控制节奏的作用。这个长镜头给的是远景，也符合远景长近景短的时间控制要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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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7-3　

电影《让子弹飞》中“鸿门宴”片断的镜头组接

     第一段的情节点是黄四郎表态，自己与六子的死无关，若为本人指使的，愿拿刀自裁。一个碉楼外貌的主镜头1-1，引领了从1-2到1-10九个副主镜头。只有作为交代镜头的主镜头1-1是远景，其余的九个副主镜头都是近景，完成故事情节的演绎，并把剧情推向高潮点——黄四郎愿拿刀自裁，是典型的“M+C+C+C+…”的叙事结构。九个副主镜头的主线是黄四郎自说自话，他每说完一句，都会穿插县长和师爷的反应镜头。这里暗表黄四郎与县长的心理较量，黄四郎主动出击，县长静观其变。九个副主镜头给了黄四郎四个独立镜头1-2、1-3、1-5和1-7，以及两个与县长对视的镜头1-8和1-10；而只给了县长两个没有台词的反应镜头1-4和1-6，以及两个与黄四郎的对视镜头1-8和1-10，另外一个反应镜头1-9给了师爷。剪辑师用镜头时间的优势来表现黄四郎在与县长对峙中占了上风，县长处于防守地位。

      第二段的情节点是黄四郎让三个替罪羊自裁。主镜头2-1以绑着跪在竹签子前的团练教头武智冲、管家胡万和卖汤粉的亮相作为开场。副主镜头有六个：一个是县长看到三个替罪羊的反应镜头2-2；后面接黄四郎持刀逼问三个替罪羊是否告发他的镜头2-3；然后是三个替罪羊的表情的小特写，从2-4到2-6，反映他们的心理活动；最后一个镜头转了角度，拍了县长操起短刀的近景动作镜头2-7。在叙事结构上，前面还是典型的“M+C+C+C+…”，后面又回到了“…+C+C+C+M”，因为这个情节点结束后的主镜头与开始时的主镜头有些雷同，构图都是小全景，起到承前启后的作用。这段的高潮点是卖汤粉的瑟瑟发抖，三个人中只有他是真的害怕。这个情节点六个副主镜头只给了黄四郎一个镜头2-3，还是个半身景。而给县长的镜头有两个，一个反应镜头2-2和一个操起短刀的动作镜头2-7，给的都是近景。通过增加县长镜头的数量和时长，加上小景别镜头的强调，以及操刀动作的强化，扭转了县长与黄四郎在心理较量过程中的劣势，县长操刀与后面的换刀，在心理较量过程中县长已经处于主动地位。

      第三段的情节点是黄四郎用长刀换县长手中自裁用的短刀。主镜头刚才已经说过，是那个承上启下的小全景镜头3-1。副主镜头有七个，五个镜头是抛接刀，从3-2到3-6。另外两个镜头，一个是黄四郎双手捧刀的镜头3-7，一个是县长的反应镜头3-8。七个副主镜头都是近景，后面接下一个情节点的主镜头，也就是拉帘子的小全景镜头4-1，剪辑的结构仍然是“…+C+C+C+M”。七个副主镜头中县长的镜头有四个，3-2、3-4、3-6和3-8，只比黄四郎多了一个。不过县长还多了一句台词，“黄老爷，我听说自裁用短刀，长刀归介错人”，是这段的高潮点，彻底把之前双方心理较量的优劣扭转过来。黄四郎可能要自裁，县长无须自裁，而是介错人，是监督黄四郎自裁的角色。从双方博弈的结果来看，之前黄四郎是面色阴沉地提刀，后来变成恭恭敬敬地双手捧刀，也能看出双方在心理较量上县长最终占了上风。